作者:梧桐
第一次踏上那片土地,却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。
湛蓝的天空,洁白的云朵,高耸的树木,五彩缤纷的落叶,平顶的房屋,还有屋顶上堆得高高的玉米。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,可是我魂牵梦萦的故乡?
(资料图)
先生每次提及他家族辉煌历史的时候,都会不无怜悯地看着我:你们姐弟真可怜,长这么大了,还不知道老家在何方。
前些年,读席慕容的《乡愁》,有这样一句:故乡的面貌,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惘,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。“模糊的怅惘”,多贴切的字眼,突然之间就触动了我,于是一种难以诉说的情感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,久久挥之不去,恰如“一棵没有年轮的树,永不老去”。
曾经有过一次和老家近距离接触的机会。那是十九年前,我在济南读书。趁五一放假,我心血来潮地做出了一个决定,去一趟聊城,看望正在聊师上大学的姑姑和刚参加工作的叔叔。没通电话,也没有书信联系,连半个招呼都没打,我就坐上了由济南通往聊城的汽车。聊城是个古城,民风也很淳朴。在好多热心人的引领下,我没费多少周折就打听到了聊师,见到了比我年长几岁的姑姑。老家离聊城市还有接近一百里路,在是否带我回去这个问题上,叔叔和姑姑没有达到共识,我也没有坚持。或许是因为交通的相当不便利?也许是那时年轻的他们和我一样,还没有真正意识到亲情的可贵?已经走得那样近了,却又要无奈地远离。仅仅是一念之差,这份遗憾就一直伴随着我走过了十几年的光阴。老家的爷爷奶奶抚摸着我在环城湖边笑颜灿烂的照片时,泪眼婆娑地叹息不已,我那不懂事的叔叔和姑姑自然少不了一通责备。
车上的导航仪一路顺畅地把我们带到了八百里外的教场铺,在通往村庄的道路上,它却是矜持地再也不肯言语半声。高科技还远不能普及到每个边角旮旯,还得借助最原始的问路方式。朴实善良的家乡人啊,他们的热情劲儿真让人感动。看那些正在匆匆赶路的行人,急忙停下车子;悠然在道路旁逗弄孩子的大妈,眯缝着的眼睛里盈满笑意;还有那在屋顶上晾晒农作物的大嫂,恨不得从屋顶上跳下来为我们指路。
爷爷奶奶叔叔姑姑还有弟弟妹妹们早已在路边守候多时了吧。车刚停下,他们就围了上来。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爷爷奶奶拉住我的手,亲切地叫着我的名字,问长问短。一家人高高兴兴地说着笑着。两个小家伙兴奋地围在老爷爷老奶奶身边连蹦带跳。笑容写在了每个人的脸上。抬头,蓦然发现老人的眼角里分明还在闪动着泪花。
“这地方我肯定来过。”小侄子清脆的话语引得全家人哄然大笑。是在梦中吗?“真的,也有这样一颗石榴树,上面结满了红红的大石榴,那石榴还是甜的呢。”小侄子用手比划着,天真地望着大家。
饭,吃了什么,基本没什么印象。话,说了不知道有几箩筐,也无从称量。
挂在正屋墙上的两个大相框却是牢牢地吸引了我的目光。那些黑白的彩色的相片终究抵挡不住岁月的沧桑,大都已泛黄。仔细地搜索寻找,竟然发现了几张连我自己都没见过的老照片,从我几个月大,到两三岁,七八岁,十几岁……一直到我结婚时。可能因为我是他们的长孙女吧,爷爷奶奶对我倾注了那么多的关注,尽管这关注遥远得触不可及。相框的中间是我年轻的爸爸妈妈,还有我和年幼的弟弟一家四口的合影,大约近三十年了吧。记得拍这张照片的时候,我还在上初中。心想,每次收到远方寄来的照片时,爷爷奶奶是怎样小心翼翼地取下相框,如何拧开后面的螺丝,把新照片镶进去,然后又是如何端端正正地重新挂在墙上。多少年来,老人一次次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样的动作时,他们的内心是幸福的,还是酸涩的?这是老人的一颗心哪。再看爷爷奶奶那满头的银发,菊花般的笑脸,不觉心中怅然。
“看这院墙,这门楼,还是85年你爸回家的时候垒的呢,我帮他搬砖。”大姑看我在发愣,赶紧拉着我的手,走到院子里,小声地给我诉说多年前的事情。我悄悄地转回头,看见奶奶正拉着妈妈的手,开心地笑着,不知道在说些什么。幸亏她老人家没听见,要不然会作何感想?“没事了,”大姑及时打消了我的顾虑,“昨天你奶奶还在念叨呢,怎么就单单缺一个人呢?为你爸的事,她去年病了整整一年,明显地消瘦了许多。在全家人的劝说下,今天终于开晴了。”
带着相机,走在通往孟尝君遗址的乡间小路上,我和先生再一次成为了村里人关注的对象。他们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俩,我很随意地冲他们笑笑。相互一笑,没了隔阂。“你们是外地来的吧?”他们终于善意地提问了。“不,我的家就在这儿。”我自豪地回答。
正如有人所说,爱情会因时间的无情而随波逐流,友情会因为不堪重负而渐行渐远。唯有亲情,即使你把它伤得体无完肤,它依然会不计前嫌地为你守候。
我终于知道,无论我飞得多高,走得多远,我的老家在这儿,我的根永远在这儿。这片依然苍凉的土地,是我的故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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